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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名按摩女的血淚生涯 by 书吧精品

2018-7-27 06:01

第二章
  我就这样在这套房子里住下来,彻底和家里断绝了联系。每天早上,杨凯都
  准时出现在楼下,等我一起骑自行车上学。为了我,他放弃了车接车送的待遇,
  特意买了辆自行车。
  我们并肩骑行在清晨上班的人群里,一路说笑,总能引来一串羡慕的眼神。
  有时候碰到班里的同学,我们就形成一个团队,在自行车流中纵横交错,相
  互呼应,欢声笑语不断。每天被这样的笑声感染,我也逐渐忘记了家庭带给我的
  烦恼,变得开朗了许多。
  高三时间很紧,中午学生都在食堂里吃饭。杨凯总是跟我一起走进餐厅,在
  一个桌子上吃饭,全然不顾周围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由于没有了生活费来源,
  我也只能让杨凯给我买饭。他每天都买最好的菜,一个劲儿地劝我多吃。
  这天我因为在教室里钻一道物理题,错过了午饭时间。杨凯一直没走,在后
  面等着。他本来想帮我,被我坚决拒绝了。我很早就养成了一个习惯:自己能独
  立完成的,决不借力于人。
  又过了20多分钟,我终于算出结果,从书后面一对答案:不差分豪。我伸了
  个大大的懒腰,回头看了杨凯一眼。他无奈地笑了笑:“小犟妮子,我服了你。
  这下可以去吃饭了吧?“”嗯,走吧。“
  没进餐厅门,隔着窗子就看见师傅们在收拾餐具,打扫剩菜剩饭。“啪,”
  我的头上挨了杨凯一个轻轻的爆栗:“这下好了吧,饭都吃不成了,物理题
  能当饭吃么?”我自知理亏,却又不想落下风:“谁让你等我来着,你可以自己
  来吃啊!”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又接上:“吃、吃,整天只知道吃,怕别人不知
  道你属猪。”
  “好啊,小丫头片子,你倒有理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杨凯说着,伸手要
  胳肢我,我扭身就跑。我俩就在食堂旁边的空地上追逐起来。我看到食堂的几个
  师傅已经抬头看我们,就改变方向,向教学楼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笑他:“你追
  不上我的,嘻嘻。”却见他的眼睛往我身后看,大喊一声:“小心!”
  他两个字没说完,我就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像被挤了
  出来:“哎哟,你个烂货,想撞死老子啊。”
  我摔倒在地,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水泥路面上,钻心的疼。我咬紧牙关,无
  论如何不能在这个人跟前喊出声来。
  “过得挺开心啊,”他边揉着胸口边说,“还钓了个凯子,难怪不回家了。”
  我硬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瞪着他。慢慢的,他的眼神从刚才的嘲
  弄变回了平日的狠辣,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走,跟我回家,我给你找好了工
  作。”
  这时候杨凯到了跟前,一瞬间他猜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平静地说:“您就
  是叔叔吧,您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慢慢说?你算老几啊!老子的闺女,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着话,
  他用力往校门的方向拖我,胳膊被他攥得生疼。
  杨凯也着急起来,他上来抓住那个人的胳膊,想让他松开:“叔叔,您这样
  会让她受伤的!”没承想他举起空着的胳膊,冲着杨凯就是一拳,打在右腮上。
  杨凯打了一个趔趄,嘴角顿时流出了鲜血。
  我心里一阵紧缩,冲着他大声喊:“你打我好了,不关他的事!”“行啊,
  没有个人大,就知道护男人了,天生的骚货!走,跟我回去!”
  杨凯被激怒了。他大步上前,抓住握我胳膊的那只手的四指,用力一掰。杨
  凯身高一米八多,身体强壮,一急之下力气更是惊人。“哎呀”,那只手闪电一
  样地拿开,不停地抖着,“好小子,你敢打我?看我不……”他眼露凶光,又举
  起拳头。杨凯迅速挡在我身前,对他怒目而视。
  他看着愤怒的杨凯,举起的拳头慢慢放下了,咬牙切齿地说:“好,有本事
  你就护着她,我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他转过身想走,又扭过头说:“家里现
  在揭不开锅了,就指望她参加工作挣点钱,你这样做还让我们过么?”没想到他
  竟说出这种话,我真替他脸红。
  杨凯是何等聪明的人,接着问:“你给她找的工作一个月多少工资?”“1000!”
  杨凯伸手模自己的裤兜,我一把摁住他:“不用了,我跟他回去好了。”杨
  凯把我的手挪开,拿出钱包,取出一叠钱,点了点:“这是700 ,另外300 我会
  找时间给你送过去,这一个月全当蓓蓓上班了。”
  那个人见杨凯手中的一摞钞票,脸上的肌肉顿时松弛了,眼中发出异样的神
  采,一个箭步过来,从杨凯手里抄过钱,头也不抬,边点边说:“算你懂事,不
  过这只是一个月的,以后的账另说。”说着,把钱装进裤兜,东张西望了一会,
  急匆匆地走了。
  我呆在原地,羞愧得无地自容。眼泪慢慢溢满眼眶,滴落下来。“你没事吧,
  腿还疼么?”杨凯急切地问。经他一问,我才感到膝盖火辣辣的,不由地用手去
  扶。杨凯蹲下身,想挽起我的裤管,可我穿着厚厚的线裤,一时挽不起来。
  我看着他嘴角的血丝,心里针扎似的难受:“疼么?”“我没事。”杨凯抬
  手抹了把嘴角,接着搀住我的胳膊,“走,去医务室。”“不用了,一会就不疼
  了。”——我不愿意让校医看见我们单独在一起。
  杨凯可能猜透了我的心思,“那我们就回家,顺便买点饭。”“家”如此自
  然地从他口中说出来,让我的心好一阵乱。他搀着我走出校门口,叫了一辆出租。
  他把我搀上楼,扶到卧室,着急地说:“快,快脱下衣服看看。”我红了脸
  一动不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封建啊。好好,我先出去。”等他出了门,
  我慢慢褪下裤子:膝盖处一片血淤。我用手按了一下,忍不住叫出声来:“哎哟。”
  杨凯闻声,马上冲进来,“是不是很严重?让我看看。”我来不及盖上被子,
  下身只穿着内裤,双腿完全暴露在他面前。他呆了呆,还是凑过来,盯着我的膝
  盖。“你曲一下腿,我看看骨头有没有事。”我低着头,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见我没有反应,杨凯一只手握住我的脚踝,另一只手轻轻按住我的大腿,把
  我的腿曲了起来。第一次被男孩如此亲近身体,我方寸大乱。“你,快……好了
  没有?我有点冷。”“这就好,”说着,他在我膝盖处用力按了几下,疼得我直
  吸凉气。“幸好骨头没事,这种伤必须先冷敷,再热敷。”他轻轻把我的腿伸直,
  让我躺好,又拉过被子给我盖上,出去了。
  我脸上仍然在发烧,腿上被他摸过的地方仿佛也在发烫。我不明白,短短一
  个多月的时间,我和他竟然走得如此之近,近得让我无力回避,无暇思考。难道
  这就是真爱?让人变得像低能儿,失去自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来,伸出腿”,杨凯走进来,手里提着一袋白色的东西,“真凉啊,你就
  委屈一下吧。”说着,弯腰把它放在了我的膝盖上。原来是冰块,一股寒气顿时
  从皮肤渗到骨头,我的嘴里又倒吸了几口气。“好好呆着,感觉不到凉了就把袋
  子翻过来,我下去买饭。”他说完站起身往外走,顺手把空调打开。
  吃过饭,杨凯嘱咐我好好休息,他下午给我请假。我坚持要去,因为下午数
  学课上要讲一个重要的函数定理,我不能错过。可杨凯一句:“我回来教给你好
  了,你难道信不过我的水平?”让我再无话可说。
  好久没有这样的闲暇了。高三的生活让我如同一只陀螺,被高考这根鞭子狠
  狠抽打着,身不由己地高速旋转,渐渐地丧失了思考的自由和权利。在这个偶尔
  得来的下午,在这个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学校、教室、成堆
  的参考书、做不完的试卷一点点离我远去,心第一次回归了自我。我开始展望自
  己的未来,零星希望之外,更多的是一串串的疑问。
  我到底该去向何方?如果我能考上大学,我真的可以去上么?学费、生活费
  怎么办?他们能放过我么?杨凯是否能继续帮助我,如果他能,他父母会不会同
  意?即使父母支持他,我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么?杨凯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尚
  且不知该如何报答,再指望他给我做更多,是不是太过分?
  虽然,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他,他对我的爱也让我深信不疑。但是我们真的有
  未来么?毕竟,我们还是没有谋生能力的高中生。何况,他家境富有,而我不仅
  贫穷,还经常陷入危机。难道以后我要依赖他一次次拯救我?
  我越想脑子越清醒,环顾四周,猛然意识到这也许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我
  现在白住在杨凯这里,吃他的,穿他的,算什么?我多像一个电视上经常演的,
  被人包养的情妇啊。“情妇”这两个字一出现在意识里,我感觉脸上发烧,大脑
  发胀。
  不,我不能这样下去了。我要自食其力,那个人不是说给我找了工作么?我
  就一边工作,一边自学,凭我的能力,不去学校也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念至此,
  我立刻翻身坐起来,穿上衣服。膝盖经过冷敷,疼痛减轻了不少。我换上鞋子,
  出门把门带上,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本来要给杨凯留张字条,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好,反正明天我还要回学校搬书,到时再跟他说清楚也不晚。
  我就这样走出了那个居民小区,朝“家”走去。冬日的午后,昏黄的太阳无
  精打采,在阴霾里露着半个脸,漠视着街上的人群。想起明天我就要离开学校,
  像他们一样为生计奔忙,我心中一阵悲凉,脚步也不由地放慢:不知道前面会有
  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
  你还知道回来?“刚走近门口,那个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外面疯够了?
  那小子还差我300 块钱呢,你拿来没有?“这句话真让人恶心,我强忍着愤
  怒,”
  他凭什么欠你钱?你不是给我找了工作吗,我同意退学去工作。“”嗯,这
  还算懂事,你先打扮一下,我带你去见周总。“
  愿以为要去的是家单位,没想到出租车开了很久,最后进了一个居民区。我
  心生疑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单位?”“你懂什么,这是我凭关
  系给你找的工作,直接去单位合适么?刚才我给周总打了电话,他说好在家等我
  们。”
  他领着我左拐右拐,走进一栋半旧的居民楼。我越来越怀疑,难道一个公司
  老总就住在这种地方?可是我没的选择,从今天起,我的命运也许不再由自己把
  握。他领着我走上四楼,敲响了西户的门。
  一个长发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用手扒拉开头发,露出一张胡须遍腮的男
  人的脸,“老陈,来了。”眼睛却直往后瞅,看到我,张嘴笑了笑,突出满口被
  熏黄了的坏牙。
  那个人拉住我的胳膊,几乎是把我拉进了屋里。满屋子都是烟,呛得我直咳
  嗽,眼睛也几乎睁不开。模模糊糊看到沙发上有两个人,都剃着铮亮的光头。我
  认定他们不是“周总”,也不是正经单位的,用力挣脱那个人的手,转身出门。
  那个长发仔靠在门上,挡住我:“小妹妹,等会啊,我们还没给你谈工作呢。”
  “就是啊,等我去周总说说。”那个人也帮腔。说完,他走到沙发边,点头
  哈腰跟两个光头嘀咕着什么,一个光头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他看了看,小心翼
  翼地藏好,走过来对我说:“等会周总会给你交待工作,我有点事先走了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长发仔一侧身,他迅速打开门,走了。
  两个光头这时都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还对视了一眼,嘴角都露出
  坏笑。那个胖点的光头对我说:“小妹妹,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啊,周总给你
  安排工作。”这时的我,意识到了危险在一步步靠近,转过身想开门,又被那个
  长发仔拦住。
  “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由得叫出声来,“我要喊人了!”“你喊吧,这里
  是郊区,这栋楼也快没人住了,谁能听见你喊?就算有人听见,也得看看他有没
  有胆量。”那个胖子笑着说。
  “小妹妹,你不要误会。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另外一个光头说话了,“我
  们都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他呢,玩牌欠我们4 万多块钱,”他摸了摸光头,“时
  候也不短了,还不了我们。所以呢,他想出了个一笔勾销的办法,就是你……明
  白了?只要你配合,我们会很温柔的……”
  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身体也没有了知觉。等我反应过来时,胖子和长发
  仔已经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卧室那边拉。
  我用尽全身气力,想挣脱他们的脏手,结果却是徒劳的。我瞅准机会,狠狠
  咬住了长发仔的手臂,他“嗷”的一声挣脱开,回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嘴里一股
  咸咸的东西流出来。我声嘶力竭地喊:“放开我,你们这群流氓!”
  “喊,让你喊!”一直在沙发那边的光头冲过来,把一块布塞进我的嘴里。
  酸臭的味道让我差点吐出来。接着,他抱住我的腰,把我整个扛了起来,我
  双腿悬空,用脚尖不住地踢他的背,他却哈哈大笑:“给我挠痒痒啊,还是乖乖
  的,一会我会让你爽的。”
  三个人连扛带抱,把我带到了卧室里,光头一下把我扔到床上,淫笑着说:
  “怎么样,你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还是要我们帮忙。”这时,我腾出手来,
  拽出了嘴里那块布,又从床上跳起来,向门外冲。
  “好野的妞啊,来劲!”光头一边抓住我,一边向胖子说:“老二,拿绳子,
  今天咱们好好陪她玩玩。”说着,他把我死死按到床上,长发仔在下面牢牢抓住
  我的腿,让我动弹不得。
  很快胖子拿来了绳子,“老大,是不是老规矩?”“这还用问,快点,我忍
  不住了。”说着,他竟然开始往上撩我的毛衣,长发仔同时脱下了我的鞋子。我
  拼死想阻止他们,可胖子按住了我的胳膊,上面的光头又用腿紧紧抵住我,让我
  的腿用不上劲。
  很快,我的毛衣连同绒衣一起被脱了下来,上身只剩一件文胸。“哇,居然
  是波霸啊。”他们竟异口同声地叫起来。上面的光头抓了一把我的乳房,又迫不
  及待地解我的文胸。
  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保养了18年的纯洁的处女之身,今天将被三个流氓
  如此肆无忌惮地糟踏,而促成这一切的,竟是生我养我的那个人。
  我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身体也逐渐麻木,任由他们摆布。一会,我就被
  脱得一丝不挂。胖子用绳子把我的四肢分别固定在床的四个角上,将我摆成了一
  个“大”字型。我白皙光滑的肌肤、少女所有的隐秘之处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展示
  在三个畜生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羞耻感一点点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
  世界的憎恶。
  三个人很快围了上来,胖子和长发仔玩弄着我的乳房,光头在却用一根硬硬
  的东西在我下身顶来顶去,突然,一阵剧痛传来,我不禁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清醒了过来,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响亮的鼾声在寂
  静里分外刺耳。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前,让我透不过气来。下身
  火辣辣得疼,一些粘稠的东西还在不断地流出来。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我才看清,屋里只剩下我和光头,另外两个人已经
  不知去向。那个光头睡得像头死猪,脑袋死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嘴里流出的口
  水沾满了我的乳房,粘乎乎的很难受。我的手脚仍然被绑着,手腕和脚踝被绳子
  磨得生疼。“无论如何要离开这里。”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身上不着一缕的我已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深吸了一口气,
  我试着动了动手臂,还好,幸存一丝气力。我用力挣了挣绳子,感觉左手腕捆得
  松一些。于是我旋转手腕,扩大绳套的空隙。粗糙的绳子可能已经把我细嫩的皮
  肤磨破,“嗖嗖”得疼。我咬紧牙关,不敢弄出半点声响。终于,我将左手抽了
  出来。虽然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断,我还是轻轻扶住光头,把他的头从我胸口移开,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鼾声如雷。
  我努力侧过身子,用左手够着右手腕上的绳子,费了半天劲才解开。我两只
  手相互活动了一下手腕,果然左手腕已经磨出了血,沾满了我的右手心。顾不得
  疼痛,我坐起来,分别解开左右脚踝的绳子。
  我翻身下床,从地上拣起衣服,不管上面的尘土,迅速地穿上,身上顿时暖
  和了许多。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我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走到门口,我又迟疑
  了:我能到哪去?我没脸见杨凯,那个人更是连想都恶心。
  走吧,走得远远的,忘记杨凯,忘记那个人,忘记这三张丑恶的嘴脸,忘记
  不愉快的一切。心里一个声音对我说。光头仍在鼾睡,我突然有一种杀死他的冲
  动。但理智提醒我,那样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会暴露,我可能会背上低贱和杀人两
  种恶名。其实,看着他猪样的身子,我跟本下不去手。
  我走出房门,在黑暗里摸索着下楼。每走一步,两腿之间都撕裂般的疼,让
  我不敢迈很大的步子。走出那个居民区,走上一条窄窄的马路。马路上一个人也
  没有,只有寒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冷。不知道时间,分不清方向,我裹紧棉衣,
  沿着马路边机械地走着。一只野狗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从我身边掠过,跑出很
  远,回头向我狂吠了几声,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我暗自苦笑,我们都是一类,你又何必如此呢。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马路上稀稀拉拉地出现了骑着三轮车的菜贩子。他们从
  我身边经过时,都用好奇、不解的眼光看我。也许他们疑惑:这样一个学生模样
  的女孩,披头散发走在冬日的黎明,到底是为什么?
  终于,我走到了一个公共汽车站牌前。在清晨的微光中,我在站牌上找到了
  火车站三个字。难道这就是天意?老天让我离开这个城市,离开我心爱的人,放
  弃我的梦想。我突然感到特别疲惫,就在路沿蹲了下来,等待第一班公交车。
  东方慢慢变红,一缕霞光刺透了云层,照射下来。太阳慢慢升起,红彤彤的
  昭示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每天照常普照大地,地上这群生灵的悲欢离合、喜怒
  哀乐,都与他无关,更不会为了一个高三女孩的惨痛遭遇就掩盖光芒。
  第一班公交车缓缓地开过来,隔着玻璃我看到司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
  显然没料到这么早会有人等车,有点不太情愿地停车,打开了车门。我迈步上车,
  习惯性地摸口袋,却发现身无分文。这才想起,我从杨凯那出来时根本没带钱。
  车已经开动,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出了我的窘迫,“怎么了,小妹妹,忘记带
  钱了?”“嗯”,我低着头说。“你要去哪?是不是去上学?”一听说“上学”,
  我的心像被电流击中,身子麻痛,眼泪也流了下来。“不是,我已经不上学了。”
  说出这句话,我更是心如刀绞,忍不住抽泣起来。
  “不要哭,这样吧,我不收你车票钱了。”司机仍然目视前方,十分平静。
  估计他把我看成是用眼泪换车票的人了。“谢谢叔叔。”我哽咽着,实在无
  法也无力辩解。把自己扔在一个座位上,我抹了一把眼泪,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蓓蓓,蓓蓓,醒醒。”恍惚中一个人摇我的肩膀,声音很是熟悉。我睁开
  眼,成芳正在看着我,“你怎么坐这路车了?听说你摔伤了腿,没事了吧?”
  成芳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要好的朋友。只知道她坐公交车上学,却万万
  没想到她正好坐这路车。刚才我只顾了找火车站,竟没留意候车牌上有我们学校
  的名字。“我,我昨天去看望一个亲戚,在她家住下了。腿已经不疼了。”原来
  我说谎话也如此流利。
  “哦,没事就好。”成芳说完,急着让我看她新买的皮鞋。我一边心不在焉
  地应付她,一边抵制随时都会倾泄出来的痛苦。“对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等
  会我要去替亲戚买点药。”我想起等会坐火车,我还是没钱买票。
  “没问题,”成芳随手拿出钱包,“要多少,200 够不够?”“够了够了,
  到时候我会还你的。”没敢说明天——明天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递给我钱,
  她又跟我说起昨天晚上黎明的演唱会。看着她满脸的崇拜和幸福,我第一次意识
  到我们之间竟出现了年龄的差距,她还是中学生,我却苍老已近中年。
  车很快到了校门口。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渴望,透过车窗看着熟悉的校门,同
  学们一个个说笑着走进。“走啊,到了。”成芳拉住我的手,想和我一起走。
  “你先去吧,我到前面的路口买点药。”我又一次撒谎,努力控制即将流出
  的眼泪。她迟疑了一下,“好吧,你可快点,快上课了。”“嗯。”
  学生们都下车了,车子慢慢启动,我仍然留恋地凝望学校,突然,一个熟悉
  无比的身影从路边闪过:杨凯!一夜不见,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弓着背无精打采
  地推着自行车,头发零乱,羽绒服上满是皱折。
  “杨凯,杨凯!”我在心里默默呼唤着,多想拉开车窗,大声喊住他,再一
  次和他并肩走进校园;多想再和他一起坐在教室,为了同一个梦想用功;多想再
  和他并排骑行在马路上,洒下一路欢笑;多想在灯光下,和他默默对视;我好想,
  好想……
  车子越开越快,他的背影终于消失不见。我转过头,任眼泪肆意横流。
  我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被嘈杂的声音,匆忙的人群包围。人们提着大包小
  包,在候车厅门口进进出出。他们来这里,有的是为外出工作,有的是去探亲,
  有的是去旅游。我呢?却是为了逃离。
  既然是逃离,我就要逃得远远的。捏着成芳借给我的200 元钱,我望着售票
  厅里巨大的电子屏,寻找这些钱能去的最远的距离。最终我选择了C 城。这是X
  省的省会,是一个较大的城市。一方面它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一方面我生存
  的机会可能多一些。
  经过两天一夜的旅程,我疲惫不堪地站在C 城火车站的广场上,身上只剩下
  2 块钱,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望着远处座座灯火辉煌的大厦,我第一次感到如
  此孤独和无助。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旷的广场上,不知道今天晚上该怎么度过。
  “小姑娘,是不是找不到住的地方了?”身边传来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我
  一抬头,发现两个小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并慢慢地靠上来。“走吧,哥哥
  带你去个暖和地方。”个头矮点的那个竟伸手抓我的胳膊。
  “放开!”我放声大喊。看着他的手伸过来,我感到无比恶心。3 天前被欺
  凌的场景又显现眼前。“吆嗬,小妮子力气不小啊,二哥,来搭把手。”说完,
  另外那个痞子也凑上来,两个人分别抓住我两只胳膊,我拼命挣脱,无奈经过长
  途旅行,我早已精疲力竭。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扭住我的胳膊,从广场向北走。我没有放弃逃脱的希望,
  大喊:“救命啊,有人耍流氓!”可空旷的广场上,只有几个像我一样刚下车的
  旅客,往这边看了几眼,就匆匆忙忙地走开了。矮个子也有点害怕,腾出一只手
  把我的嘴捂住,我的呼救顿时成了呜咽。
  我的心凉了半截。没想到刚到C 城,我就又一次陷入了魔掌。漆黑之中,辨
  不清方向。他们拖着我东拐西拐,进了一条灯光昏黄的小巷,接着就往一间小屋
  里拖我。我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癞毛!你们干什么!”一个女人喊了一声。两个痞子顿时有点害怕,停了
  下来。借着暗暗的灯光,我看见一个身着睡衣的女人走过来,她浓妆艳抹,手里
  夹着支香烟。“红姐,没什么,我们随便玩玩。”女人上前仔细打量着我,“放
  开手,”那个矮个子一松开手,我就大叫起来:“大姐,救我,他们要耍流氓!”
  女人又看了我一眼,向那两个痞子骂道:“你俩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她是我
  的人了。”两人慢慢松开我的手,嘴里嘀咕着什么,走远了。
  “妹子,说说怎么回事?”女人换了一副笑容,轻声问我。我一边揉着被扭
  痛了的胳膊,一边回答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个陌生的女人帮我免受凌辱,
  对我露出微笑,我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眼泪如决了堤的河水,顿时倾泄出来。
  “妹子,别哭,有话好好说,跟我走。”她拉住我的手,向小巷深处走去。
  虽已是深夜,这条巷子的深处却很热闹。一个个小门头都闪着粉红色的灯光,
  十几个涂脂抹粉的女孩站在外面,像等待着什么。偶尔一个男人路过,都会被几
  个女子团团围住,口手并用,向门头里拉。
  我有点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以前只在书上、电视里看过的情形如今真实地
  呈现在面前。瞬间我也清楚了,拉我手的这个女人,一定也是做这一行的。“怎
  么了?”感觉到我放慢了脚步,女人问道。“我,我,没什么。”我不知道该怎
  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做。难道要挣脱她走掉?万一再碰到那两个混混怎么办?
  2 块钱能做什么?
  我稍微停顿,就继续跟她往前走。在一个比别的门头大两倍的店面前,女人
  停下了脚步。“红纱帐”三个字闪着五颜六色的莹光,很是显眼。几个十七八岁
  的女孩坐在在门口,好奇地看着我。“来,进来吧。”女人推开毛玻璃门,我迟
  疑着走了进去。
  一阵嘻笑声传来。在暗黄色的灯光下,我看到在按摩椅前,一个染着黄头发
  的女孩在给一个男人洗头。男人的手在女孩浑圆的臀部又抓又捏,女孩丝毫没有
  躲避,反而很受用似的嘻嘻发笑。
  女人领着我走进一个狭窄的通道,两旁有四个小房间,房门紧闭。第二个房
  间里隐约传来异样的声音,好像是一个男人在喘着粗气,女人大声地呻吟,床被
  压得吱呀作响。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三个人丑恶的嘴脸,一阵恶心,差点就
  呕吐出来。
  穿过走廊,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只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女人打开最东头
  的一扇门,拉开灯说:“今晚上你先住在这里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说完带
  上门,自顾自地走了。
  我打量着这个房间:墙壁粉刷过不久,虽然掩盖不住灰黑的底子,也算整洁。
  东西方向放着两张床,东边的一张横七杂八地堆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西边
  的一张被褥整齐,床单也很干净。靠南墙是一张旧办公桌,上面摆满了女孩子用
  的化妆品。虽已是寒冬,屋里却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温度竟和外面毫无二致。
  经过了长途旅行,又被惊吓了一通,我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极限。现在终于
  有了一个安静的场所,我往西边的床上一倒,拖过被子一盖,就合衣睡着了。事
  后证明,这是我睡得最后一个安稳觉。一觉醒来,我就从一个即将高考的成绩优
  秀的高三生,正式成了一名按摩女。
  后来,红姐向我坦白,如果当时不是看我长得漂亮,她根本不会从赖毛手里
  救我。当然,如果不救,我以后的命运也许还不如按摩女。
  在红姐的店里,整整5 年的时间,我从一个不懂世事的女孩变成了一个老道
  的风尘女子。我习惯了穿着暴露的衣服在外面等客,肆无忌惮地跟形形色色的男
  人插科打诨,在陌生的男人身下夸张的呻吟,完事以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们讨
  价还价。5 年前在S 城的一切,包括那个夜晚,都在我脑海中逐渐变淡。只有杨
  凯的身影偶尔闪过,但也如同一阵微风吹过,不留半点踪影。
  难道是上苍故意捉弄人?在我几乎忘记他的今天,在这样的地点,让我们再
  次相遇?然而时光变换,事过境迁,如今的我们无法再回到从前。记得刚来的那
  年,我曾经给成芳寄还过200 元钱,以后和S 城的人再没有联系过。第二年的7
  月,我特别想得到杨凯的消息,想知道他考上了哪所大学。毕竟在我陷入困境的
  时候他帮过我,甚至——爱过我。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和身份,我一次次放下了拿
  起的电话。
  时间已是中午,太阳很毒。我慢慢走着,紧张和慌乱刺激着我的汗腺,虽然
  穿着吊带和短的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裤,汗水还是浸透了内衣。出门之前我也想换
  件正统的衣服,可翻来翻去,竟没发现一件能盖住肩膀和大腿。
  康美商场到了。隔着老远就看见他高高瘦瘦的身影,在人群中很是扎眼。他
  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走近。我走到他对面,一时无言。曾经何时,我们也靠
  得这样近,心灵相通,默契无双。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说话。”我打破沉默。商场头上有一家冷饮店,生意
  不忙的时候我和小云去过,里面有包间,还算清静。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跟我走。这就是一座活火山啊!我心里忐忑难安,不
  知道爆发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推开门,店里的小姑娘笑着迎上来,甜甜地叫我:“蓓蓓姐,今天怎么有空
  来啊!”瞄了瞄杨凯,不怀好意地冲我挤了挤眼睛,“你们楼上请吧,2 号空着
  呢。”
  小小的包间冷气袭人。汗水瞬时蒸发干净,身上清爽了不少。坐下以后才想
  起来,我今天不能吃凉东西。但还是要了份冰淇淋,给杨凯要了瓶汽水。他对桌
  子上的东西视而不见,直直地盯着我:“为什么?”
  他的眼睛像要冒出火来,我仿佛看到冰淇淋滋滋融化。为什么?我心里暗自
  苦笑:世界上的事情都能找到原因么?为什么你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吃穿不愁,
  被父母看作珍宝;我却吃饭掉一粒米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为什么我年年考第一都
  上不了大学,一些高干子弟狗屁不懂却是天之骄子?为什么给钱就能像使唤奴隶
  一样对待我和我的姐妹,为什么他们在店里丑态百出,牲畜不如,出去后却西装
  革履,人人景仰?为什么男人一边不屑地谈论我们,一边死死盯着我们的乳房和
  大腿?
  我无言以对。虽然面对面地坐着,可我感觉我们已经远隔天涯。五年的时间,
  他肯定还在平静的象牙塔里,我却被卷进了滚滚洪流,早早磨去了棱角。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果然还如当年清纯。我怎么忍心破坏,告诉他那晚上
  发生的一切?再说无论如何我也开不了口,不愿意回忆。“不为什么,我就是想
  自食其力。”说完,我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冰淇淋——这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
  说是搪塞。
  “自食其力?你就采取了这样的方式?”他的声音明显颤抖,“读完大学,
  参加工作不是更好么?”“这样的方式怎么了?你不也去了我们的店么?”我敏
  感意识到他对这一行的蔑视,迅速地回应。
  “你!我去还不是为了找你,不然打死我,我也不会去那种地方!”“找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我的好奇胜过了对”那种地方“的反感,不由得问。
  而他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急着向我解释。
  原来,他考上了C 城最著名的那所医学院。这很大程度上源于我给成芳寄钱
  的汇款单。虽然没写名字,但邮戳却标明了发信地点。杨凯由此断定我在C 城,
  填报志愿时,他拒绝了全国最有名的Q 大学的邀请,毅然报了这所医学院。
  然而就像他自己所说,打死他,他也不会来这种地方。而他万万没想到,我
  恰恰就是在这种地方。就这样,我们竟在同一所城市的不同地点生活了整整五年。
  五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的舍友看到了他天天带在身边的我的照片。当
  场就讥讽杨凯,说这个女孩是名按摩女,就在火车站附近,他路过的时候看见她
  在外面等客。杨凯抬手就揍了他一拳,两人撕打在一起。疯了一样的杨凯完全不
  念同窗之情,对他下了死手,幸亏被闻声赶来的同学拉开。
  后来,杨凯为了证实,多次到那条巷子里寻找。终于,在“红纱帐”外面看
  到了我。即使那样,他还是不能相信,于是就进到店里,想近一步了解。这才出
  现那一天,我给他洗头的一幕。
  “蓓蓓,答应我,离开那儿吧。”时隔五年,这个称呼再一次从他口中说出
  来,我却没有了那时的心潮澎湃。我摇了摇头。他想得未免太天真了。
  “我下个月就要去英国读硕士了,如果你答应我,我就留下来陪你。”他的
  语气近乎哀求。“我们已经是不同的人,不可能再搀和在一起了。”英国、硕士
  几个字眼对我来说显得那么陌生而遥远,如同梦境。我怎么忍心破坏他苦心编织
  的梦?
  我抬起头,看到他紧咬嘴唇,努力在控制着什么。“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
  店里还有客人等我呢。祝你一切顺利。”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转身下楼,
  我决心不给他任何机会——也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微笑着给小姑娘留下钱,推门走到街上。炽热的阳光下,我冰冷的眼泪夺眶
  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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